【all非】红玫瑰与蚊子血(上)


文不对题系列

有点长(/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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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雨裹挟着微弱的寒意洒在跑道上,一架从美国伊利诺伊州飞来的私人飞机正缓缓降落。此时是晚上十点,飞机没有晚点,算着时间刚刚好。

  在开足了空调的大厅中,薛文筱裹着薄外套耐心地等待着自己要接的人,她右手提着一个墨绿色的公文包,上面有着一个半凋零半繁盛的世界树的徽章,而另一只手上则带着一条细长的青铜制的手链,仔细看起,那上面用流动的线条镌刻着被火焰吞噬的神鹰。

  路明非通过诺玛调给自己的监控辨认出了那条手链,那是弗洛里家族的标志,虽然这叫人难以置信,但似乎、的确,这个出身意大利的黑手党家族选择了一个华裔来迎接他……从某种意义上,还挺有诚意的?

  路明非思索着,思绪却拐了个弯想起了学生会这届的宣传部长,这厮跟芬格尔臭味相投,刚刚上任就合并了新闻部。本来伊莎贝尔在逛了几天守夜者论坛后有些想打电话给这任学生会主席,把这家伙从学生会中除名……但后来伊莎发现这家伙在死谏上独有天赋,尤其能在路明非暴起的前一秒收手,毅力也十分可嘉……路明非背弗洛里家族的资料就是被这厮逼的。

  路明非其实不是很懂伊莎贝尔,自己都去执行部了,干嘛还这么操心。

  路明非想完这茬,又想起恺撒在他临出行前大手一挥接了他一架私人飞机,其豪华程度从他身下的夏图沙发和正冲着他微笑致意的调酒师就可见一斑。从某种意义上、恺撒对弗洛里家族也挺有诚意的,用恺撒老大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家以前和加图索抢生意,算是老朋友”。

  不过弗洛里家族现在狂了,不光和加图索抢生意,还想和卡塞尔抢生意……路明非又杂七杂八地想了想了好些事,连给他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的礼物都打了个腹稿,却唯独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个人。其实说是避开也不尽然,越不想想什么就越会把思绪拐到那上面去。就算路明非盯着薛文筱颇为有料的胸部看,脑海中浮现的还是那个人一开一合的嘴唇。

  真是,糟透了。

  前些日子零从俄罗斯打电话过来,冷冰冰的声音里藏着关切,听得路明非暖心又好笑,哄着这位小皇女放下心去睡了觉,哪怕没有真的看见,路明非都能想到管家先生顶着一头银白无奈又慈祥地看着任性的零。

  这感觉挺不赖的,在所有人都在质疑你为什么这么做的时候,有人什么都不说,只问你过得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人逢失恋就喜欢回忆,路明非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曾蜷起身子攥紧手机想要等到一个电话,就像等着诺诺最后搭上他的手,绝望而无助,装出一副无所谓的不期许的样子,却比谁都要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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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塞尔学院的后辈们总觉得楚子航和路明非在一起理所应当,沉默冷静执行力超高的s级学生会主席和冷着脸崇尚暴力美学的超a级狮心会会长,多么搭配的一对啊,唯一意外地不过是谁上谁下。

  可高年级的却深知这里面大有门道,在他们得知这俩混到一起,并且楚子航还亲自点头淡淡地承认他在下的时候,已经在执行部的高年级学生全体爆炸,关于这两人的讨论足足持续了七十二小时。来自全球各地的信息通过网络流向论坛,在守夜者论坛的隐秘贴里盖了几百万楼。

  有人猜测说他们是因为共同的情伤,毕竟都爱上过龙王。下面有人反唇相讥道:那也应该是恺撒,哪里轮得上路明非?

  有人说会不会是因为都注孤生?凑合凑合?下面回复说:楚子航的心里死了一个夏弥,路明非的心底藏着一个绘梨衣,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注孤生?再说凑合也该是芬格尔,他俩那么年轻担心个鬼。

  有人毫无根据地猜孽缘从高中开始,有人有理有据地摆出了他俩做任务时的互动。

  可最后有人发言说,你觉得他俩适合谈恋爱吗?

  论坛有一瞬的停滞,就像是所有人共时下线了一样。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讨论的一众混血种根本就不是在惊诧这两个在一起了,而是在惊诧这两人居然还会谈恋爱。世界曾给了楚子航一个做言情剧男主的机会,等他动了心,神才搅开幻境恶劣地笑说,一切都是虚幻的。而路明非更惨,至始至终就拿这个苦情剧配角的剧本,似乎他就是为暗恋而生的。

  不适合啊,那段时间所有人都在准备着接受这两人分手的消息,他们却偏偏像是作秀给世界看,撑着一直维持着情侣的关系,连楚子航在出任务后都会绕远路去给路明非买点小礼物,更何况每次出任务都要给朋友们带礼物的路明非。执行部的严肃军队作风都被这对败坏得像是旅游团了。

  可就在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们的关系后,路明非在ins上宣布单身,没有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莎贝尔抱着自己刚刚练完礼仪的妹妹,沉默不语地看着路明非的主页,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打电话安慰。安慰吗?路明非似乎不需要,他听不进任何人的安慰,倔强得像头牛,在他还是衰仔的时候就这样,等后来他变强了,站在他身边有资格安慰他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伊莎贝尔一直在督促着路明非,也说不上是受谁委托。时至今日,伊莎贝尔依旧想着就觉得好笑,楚子航居然会来拜托她,这感觉就像是曹操找上诸葛亮说你一定好好好扶持阿斗啊。

  楚子航当时还淡淡地问她,对他和路明非怎么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女性的直觉,伊莎贝尔一眼便看穿这家伙的忐忑,吃惊得不行的同时也惊觉他是认真的。可路明非呢,伊莎贝尔险些脱口而出,可还是忍住了。爱情本就不太对等,楚子航对路明非情根深种,路明非却可能只是下意识地抓紧他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而已。

  换成别人他也会慌着去救的。那时,伊莎贝尔说。

  楚子航点头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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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师兄和别人不一样。”路明非捧着热乎乎的摩卡,摸出老茧的双手交叉着,不安地磨砂着光滑的茶杯。

  薛文筱依旧是一张无悲无喜的小脸,却解下了手链、放下了手提箱,面对着一盘马卡龙不太想吃地晃着叉子。

   是她先提出来喝一杯的,理由是明早才见面,还早。看专员一副失恋样,这样的状况下谈判传出去要说弗洛里家族欺负人。

  薛文筱说这话的时候,一丝狡黠穿透无悲无喜的面具,依稀有点当年诺诺的模样,让路明非呆愣了一下。却又在下一瞬,无端想起了那个新招进执行部的混血种妹子——

  扎着马尾,一双猫儿一样转个不停的蓝眼睛,偏偏是纯正的黑色头发。一个中美合资的混血种,此前一直被放养着,几年前被出任务的专员发现并带回,血统优秀且稳定。

  眉眼间有几分像夏弥。

  路明非当时正和前辈打着哈哈说千万不要又去阿拉伯出差,又说不知DfG110,17,69的那座岛上的兄弟有没有遇上当地食人族。而楚子航带着那位混血种一人拿着一支冰淇凌走进来,路明非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六旗游乐园。

  回到现实,路明非和薛文筱在逛遍了广场发现没有钟意的酒吧后,不得不接受现实,选了个自动售卖咖啡的小店。胜在清净和私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良久的沉默后,路明非开了口,说完又不安地抿唇,“师兄和别的人不一样,我当时想,师兄没有别的人了,他的妈妈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他拿着励志起点流的剧本连个红颜都没有,暗恋他的妹子也是个十足的闷骚……要是我再不记得他,就真的没有谁能记得他了。”

  “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薛文筱哦了一声,插起一个橘黄色的马卡龙晃了晃,问他:“你喜欢他吗?你的师兄。”

  路明非默不作声地喝着咖啡。

  薛文筱咧嘴笑了一下,伸手把手链放进公文包中,带着几分笃定说:“你喜欢他不是吗?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从来没有被表白过,所以把惊吓当心动……”薛文筱顿了一下,因为她看到对面的路明非一副若有所思的蠢样,气急到,“这种理由哄小朋友去吧!”

  薛文筱循循善诱:“你想想,你在作出决定前是怎么想的?”

  路明非沉默着回忆。他记起那段时间自己在写报告时犯了几处错,被前辈用手指抵着额头恨铁不成钢地教训,又疲于应付大叫着“陛下,国不能一日不没有你啊!”失意体前屈样的宣传部长,和伊莎贝尔通过几次电话,问候过樱井桑……

  他当时在想,他和楚子航之间到底算什么呢?从他落荒而逃到楚子航自愿在下,他看着楚子航低下他头颅,就像看着一匹孤狼朝着人类摇尾巴……这算什么事儿?隐秘的心思这次没有闹得满城皆知,反倒成了真,他莫不是错接了什么爱情戏?

  在一起后才发现恋爱没那么美好,似有若无的尴尬一直存在,好在一年十个月出任务让两人都有了很多缓和的时间,可巨大的不真实感一直笼在路明非的头顶,并没有随着这些年来唾液与血液的交流而消散半分。

  所以在那个女孩出现时,路明非几乎有种如释重负之感,太好了,大概是这样的想法,而那细微的叫嚷着不甘的声音则被掐灭在了襁褓中。

  楚子航为他做了太多,可这并不值得。

  所以路明非挑了个好日子,选了一处好地方,郑重其事地说出了分手的话。

  期间自然是扭扭捏捏,语焉不详地,路明非的意图却很好猜,楚子航在他还没开口时心中就有了预料,听完也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就好像过去他接过路明非的礼物时那样点点头。

  接着楚子航就走了,留路明非坐在咖啡店的落地窗旁边晒着太阳却像是被抛弃的小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楚子航把他甩了。

  薛文筱没有打断他的回忆,只在适当的时候用叉子敲了敲盘子。“他之后有联络过你吗?”薛文筱又问。

  不知道。路明非的手机只开机了那一晚上,他在等楚子航的电话或是短信,质问也好,日常晚安也好,他都想接到。可是并没有,或许之后有过,但路明非换了新卡,就算是后面楚子航联络过,也应该明白路明非的意思,楚子航一向识趣,肯定也不会打探他新的电话号码。

  薛文筱看着还在发呆的路明非,轻轻叹气说:“你这样……”

  话说一半,薛文筱忽然愣了愣,毫无征兆地拿过身旁的公文包,从一堆资料中找出一张写满了繁体中文的纸,上面的字居然是手写的。

  薛文筱把纸推向路明非。

  路明非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但他的眼球转动,快速地浏览着纸上的内容。至始至终,路明非的神色都没什么明显改变,好像薛文筱突然的动作本该如此般。

  薛文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位专员根本没有受到自己言灵的影响。只能说幸好,薛文筱低下头缓缓地吐了口气。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流淌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带上些肃静,仿佛刚刚气氛极好的谈心只是幻觉。

  “我的言灵是亲和,效果是让人和我一见如故,一个很鸡肋但是意外适合用来套话的言灵。”沉默片刻后,薛文筱开口道。

  薛文筱又从外套的内包中摸出一支钢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弗洛里家族不想妥协,这笔生意的利益是丰厚的,而且他们还妄图挑战秘党……他们绝不是那种跳着芭蕾踹开别人房门,拿起双管猎枪就是干的那种黑手党。更确切的比喻是,他们就像是一条阴毒的蛇。”

  “弗洛里有长老会,你明天要见的就是其中一位长老。他们还有一个少年黑客,叫安修,就是他攻克了诺玛向校董会递交的申请……这是一项棘手的任务。”薛文筱语气平淡地说,此时的她无论和之前哪样都截然不同,但显然这才是作为内线的她的真实面目。

  路明非有些错愕地看着薛文筱,这感觉就好像你都做好准备决定挟持这个家伙当作人质了,结果对方麻溜地举起手来说:“大兄弟别开枪,我是自己人。”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薛文筱顿了顿,“我伪装得可好了,骗过了弗洛里一众人,让他们都以为我就是首领的私生女……虽然事实也是哈,告诉你就意味着我可能会暴露,这对我来说有点危险,不过我想……”

  薛文筱按住路明非的左手,装备部研发的微型麻醉枪在咖啡馆刻意放暗的灯光中闪了一下。“如果我不说,我会更危险。”

  “好吧,资料给你,省得我还要潜入酒店。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薛文筱无奈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问路明非,“你和你师兄,是真的吗?”

  那分诺诺式的狡黠再次流露出来,让因为言灵影响脑子不太清醒的路明非再次愣了愣。

  他没想到是这个问题,片刻后苦笑道:“这个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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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是真的,路明非受到了薛文筱言灵的影响,表现出来的当然是真的。

  啪嗒一声,四周所有声音都如潮水一般褪去。不知何时路明非脚下的木地板变成了细碎的雪,天上还在不停往下落着雪花,雪花的形态各异,有世界树,也有歪折着翅膀下坠的堕天使,或者写意的龙类枯骨。

  这里似乎是一个冰谷的底端,在路明非的几步之外,有一处燃着火炉的小木屋,木屋是纯手工制造,也不知这冰天雪地里哪里来的木头。

  路明非被冷得打了哆嗦,了然地推开了木屋的门。进门便有披风披上来,还有一碗温酒,服务周到得令人不由得赞叹。路明非喝了一口酒,只觉得胃暖暖的,喉咙倒不烧。

  “你去日本旅行了?”路明非问。

  “哪能啊,我这不是才去过新疆嘛,公务员没那么多假期的,”路鸣泽嬉皮笑脸地凑上来,“我这不是想到哥哥你老了嘛,喝不得烈酒了,对身子不好。”

  “你说我老你算啥?”路明非一脚跨过小魔鬼,凑到火炉边暖身子。

  路鸣泽见状大叫:“哥哥你不爱我了!”又说,“啊呀,这不是俗话说得好,谈过恋爱就老了嘛。”

  路明非裹着披风,小声嘟哝着:“我什么时候爱过你……”

  路明非也披上一个一样的披风坐到路明非身边,不动声色地拿出一小壶烈酒。“喏,我的好哥哥,你要是想喝便喝吧,倘若你在俄罗斯还没喝够的话。不过借酒浇愁只会愁更愁啊。”

  路明非没理路鸣泽最后那句话,接过酒就忘嘴里送,辛辣的酒液划过食管,带着彻骨的寒意。路明非反倒清醒了不少。

  “哥哥,我应该高兴的。”路鸣泽压低声音开口。他说得很轻,言语间藏着快要拧出来的难过。

  这不太像平常的小魔鬼,他应该是从容的、恶劣的,对狼狈的路明非加之嘲讽。路明非偏过头看他,男孩像是失去了玫瑰的小王子,落寞地看着手中的酒壶。

  这太不对劲了,路明非想。

  路明非有些混乱,他觉得自己能抓住什么……路鸣泽在向他渴求某种东西,无关灵魂,无关命运,无关一切深重的东西,这是一个私人的,微小的请求。

  而他会答应的。路明非突然意识到,只要路鸣泽说,他不可能不会答应。

  可路鸣泽什么也没有,陪着路明非慢慢地喝酒。窗外雪越下越猛,竟衬得这处温暖的火炉有几分家的温暖。

  家……路明非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却忍不住沉溺进去,今天他也挺累的,薛文筱的言灵并不是那么容易摆脱,暂时放纵一会儿吧。路明非靠着路鸣泽,慢吞吞地喝着酒。

  酒壶不大,很快见了底。

  “闲聊不多说了,时候也不早了。”路鸣泽见状起身,他解开披风,路明非才注意到小魔鬼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胸口别着一朵鲜红的玫瑰。

  每次路鸣泽这么做准没好事,路明非顾不得管刚刚路鸣泽的反常,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路鸣泽低头耸肩:“不知道啊,哥哥。可能是鲜血也可能是爱情……哥哥要不要用灵魂来换?只用四分之一哟,很划算的。”

  “滚滚滚……”路明非有气无力地挥挥手。

  路鸣泽一脸不舍,做西子捧心状:“那小的就退下了。哥哥不要想我啊。”

  路鸣泽走了,雪却还没停,路明非眼见着漫天的雪花压垮了木屋把他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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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薛文筱看着路明非裹紧身上的外套,有些好奇这位专员昨晚是不是飞去北极待了一晚。

  路明非坐在玛莎拉蒂的后座,腆着脸朝薛文筱要纸巾,他身上穿着意大利手工定制的西服,实在是不太好意思动用这么名贵的东西。

  开车的帕西见状抢着往后递了一包方方正正的心相映。

  帕西做的这个动作未免有些太大,薛文筱警惕地透过后视镜盯着帕西那双异色瞳。

  那双异色瞳,一边像海,另一边像黄金,而在海和黄金之下藏着对生命的漠然。这显然一柄不折不扣的大杀器……加图索的疯子为什么要把他们的刀、他们的刃派到这里来?

  因为路明非。

  薛文筱扭头看正在擤鼻涕的路明非,想起昨天午夜十二点,帕西敲开她的房门,像一个管家一样礼貌地笑着问了路明非所在地酒店,但在他身后,炼金术制造的安德鲁和杰西卡被暴力拆解成了一堆废铁。

  在帕西走后,薛文筱脱力地跪倒在地摊上,厚重的地摊都阻挡不住沁上来的凉意,那感觉就像是被百鬼拖进了地狱的大门。

  坐在薛文筱身旁的路明非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事实上感到思绪混乱、头重脚轻的路明非什么也思考不了。他只能挺直腰板,努力收敛苍白的脸色。

  最后是薛文筱自己看够了,神色复杂地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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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明非很不好受,昨晚他刚刚被雪埋回了现实,刺骨的寒意还停留在神经回路中,他于是选择了去洗澡,才刚刚淋湿头发,某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加图索秘书就敲开了他的房门。路明非只好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去开了门。

  虽然诺玛在浴室中已经提前告知路明非来的是帕西,但路明非还是狠狠地吃了一惊,也许是帕西给人的感觉太像是精密的机器人管家,完全不会在意和恺撒无关的人事的那种。对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房门前,路明非完全摸不着头脑。

  尤其是这位得体地笑着和他道晚好的杀人机器在看着他往下滴水的发丝后,从善如流地拿出一方手帕,为他擦干了滴落在肩头的水珠。

  路明非被这过近的距离吓得径直拍上了门,由于惊吓和寒冷,他不负众望地感冒了。其实有所预料,虽然感冒这种小病一般情况下与混血种无缘,但病毒见缝插针可是必备的本事……尤其是在混血种刚刚在“极地”逛过一圈后。

  路明非坐在车里,眼前是混沌的一片,帕西和薛文筱的交谈也像是隔了一层磨砂玻璃,模糊得染上了催眠的味道。

  路明非于是扭头看窗外,街边富有年代气息的大理石楼房有着欧洲特有的柔美线条,很温和的样子,飞快地掠过车窗的那点视野。

  在前往谈判的路上,路明非又想起了楚子航。他耷拉着眼睑,脑海中盘桓着薛文筱一脸好奇地问他的那个问题:“你和他最开始是怎么开始的啊?”

  在那个没有别人的咖啡馆里,薛文筱脸上是真切的好奇。

  路明非一时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飘忽不定的女孩,换成几年前或许还会被吸引的路明非此刻只剩下长辈一般的无奈。

  路明非疲倦地合上眼,不是很懂这种鸿门宴干嘛还要做全套,薛文筱从某种意义上和诺诺丝毫不像,她在某些版块干净得像个孩子,而诺诺只会扯着路明非的脸颊大笑道,居然不跟你老大汇报,你完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是在那时,百米长的龙骨在冻土中摇曳着前行,矿井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往下簌簌地掉着砖块,矿灯也晃了晃,灭了。

  在黑暗之中那双黄金瞳亮得惊心,路明非忽然起了无名怒火,他捏住楚子航的手腕,强硬地冰冷地命令着世界。

  “收。”

  冗长的吟诵被压缩在了一个音节中,楚子航的黄金瞳像矿灯一样,闪了闪,灭了。血统压制,强行平息爆血。这招苏恩曦也曾对酒德麻衣用过,只不过路明非并不需要动用血液。

  路明非是从诺诺那里得知楚子航的黄金瞳源自精炼血统的后遗症的,当时诺诺喝着从023号城市地下室中找到的伏特加,身上的绷带都还没有拆完。

  路明非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表示惊讶,还是该跟诺诺说伤口没好就不要喝酒。

  诺诺也没管路明非,又喝了一口酒说,那是苏茜给我的邮件中说的,真实可靠。那封邮件是定时发送的,诺诺想,苏茜应该很早之前就写了,这或许是斩首者的习惯,又或许只是苏茜的,每次出任务前就会加上一点新发生的事,也许还有另一封给兰斯洛特,她回不去了就会发送。

  邮件的内容事无巨细,从她对自己死后的一系列安排,到一些小秘密,还有对诺诺洗完头发后要记得吹干的嘱咐。

  诺诺把鹤组的人关在病房外,自己独自静静地坐了一晚,等第二天鹤组的人恭敬地敲开门,嘴中说道:“陈小姐,请用餐。”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只有被风起来的窗帘。

  龙王的言灵似乎干扰不了早就写好的内容,诺诺于是知道了楚子航,在早期的段落中苏茜的笔下楚子航像是个死小孩,平心而论像是苏茜会喜欢的家伙。

  然后她把这件事告诉了路明非,或许是因为楚子航再精炼血统很容易就会堕落成死侍,她对那个糯糯地叫着姐姐的家伙还挺有好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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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矿井中,路明非怔怔地看着楚子航的黄金瞳缓缓熄灭,露出少有人见的深褐色眸子,忽然就哭了。

  狼狈地、声嘶力竭地哭吼着,像是这样就可以控诉这个世界一样。

  明明在诺诺死时他都只是一脸平静地收了手,像是早就预料到诺诺不会伸出手,像是早就清楚明白龙王身上所谓宿命,像是早就做好了屠龙的准备。

  他甚至还有闲心思思考恺撒事后会不会砍他。他甚至笑了。

  那时陈墨瞳转身,背影孤独得像是无助的孩子,脚步却果决得像是君王。

  但现在,路明非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哭了。

  路明非攥着楚子航的袖子,哭得胸口发闷,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悲伤如潮水涌入他的口鼻,灌满了他的肺部。他近乎本能的抓着楚子航,像是抓着自己仅剩的希望。

  楚子航被路明非哭蒙了,一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立场来发话,已经恢复了记忆的他,对着路明非有着两种截然不同地认知。所以他只好听话地任由路明非抓着,轻手轻脚地拍着路明非的背,像安慰苏小妍那样安慰他。哪怕在他们的不远处,灭世的黑龙正在蠢蠢欲动。

  路明非把自己蜷进楚子航的怀抱,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师兄……别在爆血了,真的,不要了……我求你……”

  楚子航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想的,脑海中浮现出独眼奥丁的模样,却轻轻点了点头。好。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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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明非倚着车窗,脑袋一点一点,似乎已经睡着了。

  薛文筱于是张开绘好的炼金术阵,冷冷地看着帕西问:“谁派你来的?”

  帕西镇定自若地开车,像是压根看不到薛文筱指缝间闪着的血红色闪光。他像是一个被问到今晚吃什么的管家一样得体地微笑,然后开口道:“薛小姐其实可以和守夜人交流一下,您的炼金天赋会更好发挥的。”

  “至于谁派的,”帕西耸肩,“当然是恺撒少爷,不然还有谁?”

  “来做什么?”薛文筱继续问。

  帕西慢条斯理地开口:“保护路明非,必要时候可以踏平弗洛里家族。少爷的命令并不很详尽……什么是必要时候呢?”

  薛文筱垂眸冷笑:“你在威胁我?”

  帕西也笑:“是的,薛小姐。”

  “但倘若您真的还效忠秘党的话,那就还请恕我冒犯。”帕西加到。

  薛文筱不说话了,她的确曾是卡塞尔的人,被插到了弗洛里家族里作为暗柱。昨天她对着路明非袒露的都是真的,虽然就结果来说和最初的构想有点偏差,卡塞尔学院要求她暗中配合路明非,但她明说了。

  可是她已经远离卡塞尔学院好几年了。

  这些年发生了挺多事,她也知道了很多事。像红玫瑰般赤诚而热烈的薛文筱已经成了店里摆放的精致干花,她游走在弗洛里和卡塞尔之间,抱守着唯一的信念——

  杀死昂热。

  实话说,弗洛里怎么样她根本懒得管,所谓的混血种之战她也毫不关心,只要能杀死昂热,让她扮演怎样的角色都无所谓。

  为了达成这比登天还难的目标,薛文筱这几年悄悄做了不少准备,她自认做得干净。现在看来,可能并没有多干净。

  那计划的最后一环——通过路明非引出昂热,真的能成功进行吗?她已经失败过一回了……虽然第一次的失败她预料到了,再失败一次的可能还挺高的吧。

  不成功的话,也不一定是一件坏事……薛文筱看了眼神色厌厌的路明非,抿紧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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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洛里多的是狂妄之徒,加西•弗洛里早就听说了恺撒的威名,他时常想,倘若没有恺撒,那么他便成为这辈中最优秀的。

  那属于他的荣光啊……

  “谈判?”加西好笑地看着下属,“谁跟他们谈判?让他们送一个专员过来,我们再把他擒住,只不过让卡塞尔对我们有所忌惮罢了。他们一群教育家,哼。”

  “弗洛里家族从来不需要谈判,一切妥协将在铁骑之下化作灰烬。”

  加西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世界地图,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他身后的下属没敢再说,心中却不住害怕。卡塞尔当然不是什么怀柔的教育机构,他们派来的专员也是个不亚于原子弹的存在——

  卡塞尔学院可是放心的让路专员一个人来了。

  只可惜加西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他还是太年轻了,以为那些传言不过夸大,他有足够的能力摆平一切,而他缺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机会。

  小小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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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明非是被打斗声惊醒的。

  他看着帕西扯过最后一名保镖的手臂,来了个漂亮的过肩摔,一声脆响响起,听起来应该是骨折了。

  紧接着是放火。

  雕刻着加图索家徽的打火机被扔进了柴油中,火苗忽然就窜了起来,以极速席卷了这间酒吧。

  弗洛里家族的一处家产就这样付之一炬,路明非想起来日本时差不多也是这样。

  “普通民众已撤离,那是火之一系的炼金术。”在路明非身旁,薛文筱好心地开口解释道。

  路明非点点头,又忽然意识到了不对:“你不怕暴露了?”

  薛文筱叹气,语调无奈地说:“已经暴露了。 ”说着拿出手机登录tiwtter,调出那张悬赏给路明非看。那是一张简洁的通缉令,只有薛文筱的照片,以及“杰西卡叛变”的字样。

  薛文筱把意大利语翻译给路明非听,又解释说:“我英文名,杰西卡。”

  “这条推是我名义上的哥哥发的,加西•弗洛里,”薛文筱耸了耸肩,一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样子,“他不太看得起我,这次算是借机一网打尽。”

  “只不过他大概没想到加图索会插入……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所以他们的围剿失败得彻底。短时间内,我们是安全的,不过这样的日子应该不会太久。总结来说,接下来我们不得不拍一部公路逃亡电影了。”

  一口气说完,薛文筱却没有一点着急的意思,甚至弯着眉眼,用着“好耶,马上就要春游”的小学生语气宣布了她的总结。

  薛文筱分析得彻底,路明非也就没多思考,只看着tiwtter的页面,忽然有些想问你们意大利黑帮都这么不怕警察叔叔的吗?

  此时帕西正擦完手,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位,他透过后视镜朝着醒过来的路明非微笑致意。

  路明非下意识地跟着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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